在此之前,無論是百源集行動,還是這一次的行動。
所有動手的環節,耿煊都親力親為,沒有讓其他幫眾參與。
巨熊幫眾的作用,除了給他提供白運之后,就是后勤保障,以及善后掃尾。
耿煊從來沒有將他們投入到一線的戰斗之中。
除了對自身的實力有信心,對其他幫眾的實力并不看重之外,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擔心他們與自己“搶人頭”。
別的不說,就昨晚陳錚等人所在車隊遭遇“東五集”一百多位游俠兒的圍困,若是他將洪銓等人也納入考量之內,提前做好安排。
面對那些四散逃跑的游俠兒們,他處置起來絕對會更加輕松。
不至于驅趕著玄幽馬,綴著那些四散逃亡的游俠兒們東奔西跑,南追北逐。
若他將洪銓等人提前安排出去,在他們四散逃亡之時只需要稍稍遲滯他們一下,就能讓耿煊省很多事。
他之所以沒有這么做,不就是擔心已經到嘴的肉掉到地上么。
他也不可能對洪銓等人吩咐說:
“你們只需擋住他們就好,千萬別下死手。
無論如何,最后一口氣都要給我留著,我要親自動手。”
他現在的形象,在巨熊幫上下人等的心目中,就已經夠變態了,他并沒有繼續加深這種印象的惡習。
而且,據耿煊所知,這個世上,也是存在一些通過大肆屠戮他人以提升自己的邪門功法,他說這樣的話,很容易惹來無端的猜疑。
這很容易讓巨熊幫內部人心惶惶,因為修習這類功法之人,最后往往都會演變到對身邊親近之人下手的程度。
父母兄弟,妻子兒女,弟子門徒,通通都可以用作修煉的材料。
雖然,就實際效果而言,他與這些邪門功法的修習者殊途同歸,且還更加高效。
但適當收斂一點,總歸是有必要的。
至于嗜殺成性,這倒是無所謂,這世上嗜殺成性之人多了去了。
外州軍鎮征伐,動輒滅人滿門。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無論是堅壁清野,還是因糧于敵,看似簡單的四個字,背后至少就是數以十萬計、乃至百萬計的人間慘劇。
更別說“十日不封刀”這類許諾背后的尸山血海。
與之相比,耿煊現在所做一切,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鬧。
羅青、洪銓等人感覺震撼,只能說,小地方的人,見識太少。
此外,對于是否要繼續發展壯大巨熊幫這個組織,耿煊心中也有顧慮。
可以想見,只要自己愿意,巨熊幫未來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他能將巨熊幫帶到所有幫眾做夢都不敢想的高度。
他忍不住就會想,對這世間其他人來說,這合理嗎?這公平嗎?
這很不合理,這很不公平。
對于現在這寥寥數十人的巨熊幫成員,包括羅青、王襞、梁駿、洪銓、謝航這些人,他當然沒有這么大的惡意,也并不覬覦他們頭頂的紅名。
他只是想到,若自己繼續沿著以往的思路,將巨熊幫當成一個“白運收集器”.
為了得到更多白運,幫眾規模從現在的數十人擴張到上百人,數百人,上千人……
他們僅僅是因為自己某一刻的心慈手軟,就不勞而獲的得到其他人窮盡一生、拼掉性命都得不到的機緣福運。
可以想見,這種趨勢如果一直延續下去,自己的“凈化”事業也在一直往前推進,這“巨熊幫”會成長為什么樣的龐然大物。
關鍵是,對彼時絕大部分巨熊幫眾而言,這基本都是坐享其成而來。
想到這樣的未來,耿煊就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正在力斗惡龍的勇者,可在斗倒惡龍的同時,卻又為新惡龍的誕生提供了過于優渥的溫床。
即便新惡龍不可避免終會誕生,不成為阻力已是他最大的寬容。
成為助力,那更是絕對不行的!
需知道,耿煊對自己的定位,是“清道夫”、“斬業人”。
從來都不是什么“巨熊幫的幫主”,這只是他為了方便收集更多白運的一種手段而已。
除了對那些有實際交往、長期接觸的幫眾有親近情緒之外,對于其他巨熊幫眾,耿煊心中并無特別的偏愛。
因為這樣的思慮,耿煊甚至想過,若自己只是為了獲得更多白運,大可以在巨熊幫之外,另起爐灶。
巨熊幫可以給他提供白運,未必然巨虎幫、巨狼幫就不成嗎?
現在,深度祭煉之后的“燧珠”發生的新變化,卻是解了耿煊心中的這層困擾。
“幫主!”
“幫主!”
就在耿煊因看到洪銓等人紅名之外的三層光暈,心中滋生出許多感悟聯想之時,洪銓等人的拜禮問候將他的思緒重新拉回現實。
除了洪銓等巨熊幫眾在恭敬拜禮,那六十二名俘虜見到他這位殺神再次出現,更是全部匍匐在地。
耿煊點點頭,對洪銓道:
“‘東五集’方向又來了一支隊伍,現在距離一線峽入口大約還有十里,立刻給我挑一批狀態最好的玄幽馬出來。”
聽到東五集方向又有隊伍前來,洪銓雖然驚訝,心中卻并無波瀾。
反而問:“需要著甲嗎?”
耿煊點頭道:“嗯,人馬都要著甲。”
洪銓眼睛在那匍匐在地的六十二名俘虜身上掃過,問:“幫主需要多少人隨行?這里是否要留一些人手?”
耿煊明白了洪銓的意思,除他之外,巨熊幫的十六名幫眾都在這里。
——原本有十七名,安排了一位返回傳訊,現在只有十六名。
別說全部抽走,便是留下三五人,都是有些不合適的。
到時候,這六十二名俘虜中,指不定就人要動別的心思。
——他們的紅名標準沒有超過耿煊心中的“死線”,并不意味著他們就是好人,也不意味著他們的心思就比那些死人更加純良。
當逃生機會明明白白擺在面前時,他們也不可能真的如羊群一般恭順。
對于耿煊這個殺神,在生還的那一刻他們或許真的有感激,他們現在也將這種情緒充分的表達了出來。
可若真以為他們因此就對耿煊死心塌地,那就太天真了。
在洪銓的提醒下,耿煊將心中想法再次做了一番調整。
他來到六十二名俘虜身前,問:“你們中,可有煉骨境修為之人?”
六十二人恭敬的匍匐在地,無人回應。
耿煊對此,也不意外。
在安樂集那樣的大環境下,就憑他們頭頂的紅名程度,就可以大略反推出他們的實力和地位。
于是他又問:“煉血境呢?”
趴在他面前的六十二人還沒人回應,旁邊的程輝就已忽然開口道:“顧老四,你去年不就突破煉血境了嗎?怎么不吭聲?”
耿煊身前,趴了一地的六十二人中,忽然有一人手腳并用,快速從人群中爬了出來。
一邊爬,一邊驚恐的辯解道:“程爺,我只是還沒來得及說,可不是不吭聲啊!”
一邊辯解著,他已經從人群中爬出,爬到耿煊面前,將腦袋死死的貼在地上。
耿煊暫時沒有理會他,而是問:“還有嗎?再不主動出來,我可就要問顧老四了。”
也不知是真的反應慢,還是他這話見了效,陸續又有四人從人群中爬出。
來到顧老四身旁,他們有樣學樣,也都四肢著地,腦袋死死的貼在地上。
耿煊看著這幾人頭頂紅名,若以紅運量化,包括那位顧老四在內,他們個人能給他貢獻的紅運,都在十五點上下。
若是換一個場景,他們很可能早就成了他箭下亡魂。
比如昨夜那群來自東五集的游俠兒圍困陳錚等人,耿煊為了趕時間,沒時間跟他們耗太久。
一些紅名程度比眼前這五人還低一些的,同樣成了他的箭下亡魂。
不過,既然已經饒了他們一命,耿煊這時候也不會食言自肥。
殺人是一回事,玩人是另一回事。
對于人命,耿煊還是非常慎重的。
他可以干脆利落的殺人,卻不會把人當玩物一樣消遣。
耿煊看向最先出列的顧老四,問:“你是百源集的人?”
顧老四道:“是,小的是百源集的人。”
“這么說,洪銓,程輝,謝航他們,你都認識?”
“是,洪爺、程爺、謝爺我都認識。”
洪銓,程輝,謝航以前都是百源集青衣護衛中的一員,洪銓、程輝二人還是隊長,被人熟知很正常。
耿煊輕輕點頭,又問:
“吳家入主百源集也就一個月時間,你就混進了吳有信的核心隊伍,看來你很有上進心啊。”
顧老四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本來很想狡辯一下,說“我是被強行征用的”。
但這樣的話很容易就被揭穿,指不定就有當即揭發,借著他的人頭表明心跡。
所以,他最終選擇了不做任何狡辯。
恭恭敬敬,一言不發的趴在那里。
耿煊卻也沒有深究,而是問:
“你們這六十二人中,出身百源集的多嗎?”
“多,有二十多個。”顧老四道。
就在這時,趴在顧老四旁邊的一人明顯動了動,往前爬了半個身位。
“你也出身百源集?”耿煊問。
“是。”那人回道。
“其他人都出身安樂集?”
“是。”
耿煊點頭,又問:“你們的馬術如何?”
其他人還沒有回答,顧老四就搶先回道:
“前輩,進入后勤車隊的第一個門檻,就是擅長御馬騎馬,大家的馬術都非常不錯。”
耿煊滿意點頭,又道:
“現在給你們五人一個任務,在這五十七人中,你們每人挑選三人出來。”
說著,耿煊“好言”提醒道:
“你們剛才應該也都聽到了,‘東五集’方向又有一支隊伍過來。
我也不瞞你們,待會兒我就要帶領你們一起行動。
為了你們自己的小命,你們最好都挑信得過,實力強的作為伙伴。
——啪啪,好了,去吧,立刻行動起來。”
最后,耿煊拍了拍手,示意這些人不要再趴在地上,立刻行動起來。
已經充分領會了耿煊意圖的顧老四等人一刻都不敢耽擱,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朝著趴在地上的另外五十七人沖了過去。
大家朝夕相處這么久,又都出身于百源集或者安樂集。
彼此知根知底,誰的實力強,誰的實力弱,彼此都是門清。
所以,當顧老四等五人按照耿煊的標準再從五十七人中挑出十五人之后,剩下的四十二人,真就是一群嘍啰弱雞了。
剩下這四十二人,有煉肉境界的修為,都能算是高手了。
耿煊對旁邊洪銓道:
“你留六個實力最差的,領著剩下的四十二人繼續在這里清理峽道,其他人都跟我走。”
他口中“實力最差的六人”,也都有煉血境的修為,實戰能力也不差。
要壓制住一群最強不過剛入煉肉境界的俘虜,已是綽綽有余。
而耿煊要帶走多少人馬,也很清楚了。
約莫一刻鐘之后,耿煊一馬當先,縱馬馳入峽道之內。
休整到巔峰狀態,全身披甲的玄幽馬向著東五集方向輕步快跑。
在他身后,便是包括顧老四在內的,二十名強行拉起來的壯丁。
在他們后方壓陣的,則是洪銓、程輝、謝航等十名巨熊幫眾。
除耿煊之外,他們就是巨熊幫現在名副其實的“十大高手”。
所有人,連同他們胯下的玄幽馬,都著全身鐵甲。
根據每人的使用習慣,馬鞍旁邊,掛著瓜錘,巨斧,鐵爪,重锏,長槊等武器。
另有五根長度超過一米,既可作為投擲武器,也可作為近戰武器的短槍作為標配。
耿煊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他身著的重甲,并不是從吳有信身上剝下來的那一套,而是得自于鐘元霸的那一套。
在穿戴之前,耿煊還仔細對比了一下。
發現吳有信身上穿戴的那套鐵甲質量雖然比其他鐵甲高出許多,但若與得自于鐘元霸的那套有著更加傳奇來歷的全身重甲相比,還是要差一籌。
最初,耿煊對此還有些疑惑。
按理來說,不應該啊。
鐘元霸的那套重甲是臧子高給他搞來的,作為藥行會長,臧子高的人脈渠道自然不容小覷。
可以吳家的能量,耿煊相信,吳有信是能夠搞到相同,甚至質量更好的甲胄的。
不過,當耿煊看到其他鐵甲時,也就恍然明悟過來。
吳有信那套鐵甲雖然與其他鐵甲質量上有差距,但從外觀上看去,卻是一模一樣。
甚至說,吳有信身著的那套鐵甲,與其他一百四十九套鐵甲,從外觀上都看不出任何區別。
這個時候,吳有信若是搞一套質量更高,但卻與其他鐵甲完全不同的甲胄穿在身上,豈不是明晃晃告訴敵人。
——我是最特別的,來搞我呀,來搞我呀。
而選擇與其他人穿戴外觀規格完全一致的甲胄,雖然性能上有所降低,但卻相當于擁有了一百四十九具“分身”。
當他與其他玄幽鐵騎混在一起,敵人根本不知道誰是首領,自然也就無法“擒賊先擒王”。
可對耿煊來說,吳有信要刻意避免的局面,卻正是他所需要的。
于是,耿煊穿戴上了得自于鐘元霸那套,外觀上與其他人所穿鐵甲有著明顯區別的全身重甲。
哪怕人馬皆著重甲,負重增加了許多,可當玄幽馬完全放開了奔跑,速度依舊極快。
而且看它們的狀態,還非常的悠閑,并沒有太大負擔的樣子。
“噠噠噠——”
馬蹄踢踏,耿煊領著三十騎玄幽鐵騎向著峽道另一端快速接近。
就在一馬當先的耿煊即將轉入吳有信等人死亡的峽道末端之時,趴在馬鞍前的黃耳忽然低聲嗚嗚了兩聲,傳出示警的情緒。
耿煊見狀,神色當即一凝。
這一次,眼見耿煊就要再度出發,大黃和八小都要跟隨。
但他除了將黃耳帶上,大黃與另外七小則都被他勸留了下來。
而便是唯一帶上同路的黃耳,耿煊也沒有讓它單獨行動。
而是強令它就老實的待在自己的馬鞍前,充當生物雷達使用。
當初,在百源集外的山林中,還是一只幼犬的黃耳,就能在大黃與其他兄姊無所覺的情況下,發現一個隱蔽的隧洞入口。
這事至今都令耿煊記憶猶新,印象深刻。
此刻,黃耳的異動,讓耿煊立刻警覺起來。
就在一線峽“東五集”方向的峽口前方,大約兩百步外的荒野中。
一個相貌俊朗、頜下有著三縷飄逸長髯的男子忽然高高舉起了右手。
跟在他身后,人數規模將近兩百人的輕騎馬隊令行禁止,迅速在他身后停了下來。
男子騎在馬上,瞇著眼睛看著兩百步外,被高崖墜石堵了個嚴嚴實實的峽道入口。
繼而他的眸光上移,看向上方高崖處,那長度超過百米的巨大“傷口”。
眼中光芒閃爍,似有狐疑,又似有忌憚深藏其中。
看了好一會兒,他扭頭對旁邊一人道:“老三,你身法敏捷,去前面探一探,看看究竟什么情況。”
被他稱作老三的,是一個身形纖瘦矮小,卻手長腳長的男子。
此人應了一聲,當即從馬背上躍出。
當他落地時,已經在三四十步之外的地上。
“注意安全,若有不妥,立刻回撤!”
看著此人迅速遠去的身影,馬上俊朗男子還開口叮囑道。
當他話說完時,那身影已經遠在百步之外,也沒有回應,只是用手在空中晃了晃。
幾息之后,這道身影已經爬上了附近荒丘的山梁,很快就消失在馬上男子等人的視線之內。
卻說這個身形纖瘦、手長腳長的男子翻過荒丘山梁,很快就來到吳有信等人喪命的峽道之內。
此人回首看了看那將峽道出口封堵得嚴嚴實實的巨大墜石,目光又在峽道內那一團團有著明顯血跡的位置掃過。
他的眉頭深皺,滿是凝重。
吳有信等人的尸體已經被洪銓等人集中到了峽道另一端,那被滑坡碎巖封道的位置附近。
因為那里的尸體最多,要集中清理后再集中掩埋,先將各處零星尸體歸攏到那里是最省事的。
所以,此刻探路“老三”來到這里,已經看不見吳有信等人的尸體。
但利箭貫入大腦之后,不可避免的還是有不少漿血混合物滲入峽道之內。
這些可疑的痕跡自然就引起了探路“老三”的警覺。
而當他看見每一處可疑痕跡的中央,都有一道拇指粗細,深深插入地面的深孔之時,他的瞳孔更是忍不住猛縮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陣“噠噠噠”有節奏的馬蹄聲從遠處峽道中傳來,這讓他的身形忽然一僵。
就在他扭頭看向曲折的峽道方向,猶豫是不是要就此返回復命之時,那“噠噠”的馬蹄聲忽然變得密集起來,且正在迅速從遠處向此處接近。
探路“老三”渾身汗毛倒豎,再不敢有絲毫遲疑,當即就要返身向右側荒丘山梁急掠而去。
可就在這時——
“咻!”
一聲凄厲的破空聲響傳入耳中,原本還在急速前掠的探路“老三”手腳忽然同時在地面猛蹬,身形從往山坡上急掠變成了往山坡下瘋狂撤退。
而幾乎就在他閃身避讓的瞬間,一道迅捷的黑線帶著凄厲的破空聲從他剛才身形所在位置掠過。
“噗!”
隨著一道沉悶聲響,一根幾乎有小兒手臂粗,長度超過一米的短槍深深插入荒丘山梁之上。
逃路被封,被逼的重新退回峽道之內的探路“老三”扭頭回看,已見到一道著甲身影騎在一頭同樣著甲,比他還要高上許多的馬背之上,以極快的速度向他沖撞而來。
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剛猛的沖勢,不需要任何額外的攻擊,只要被正面撞上,便是煉髓境也很難有個好下場。
——想象一輛重達數噸,時速超過八十公里每小時的裝甲車正面沖來的威勢。
探路“老三”不敢正面硬碰,手腳靈便的再一次躍上一側的荒丘山梁,身形快速朝荒野方向遠遁。
在快速移動的同時,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這位重甲騎士的雙手之上。
他相信,這一次自己有了警覺,能夠更快的預判到此人的出手,從而更加輕松從容的躲避,斷不至于被對方再一次逼入峽道之內。
騎手的沖撞落空,雙手幾乎同時一揚。
兩桿短槍幾乎同時脫手而出。
“咻!”
“咻!”
凄厲的破空聲中,兩桿短槍在空中拉出兩道黑色的殘影,迅速接近。
“等的就是現在!”
提前警戒,并已成功預判到兩桿短槍落點位置的探路“老三”身形不退反進。
在加速前掠的同時,身形還稍稍往左偏移了些許。
就在他調整好姿態,以為成功將短槍甩在身后之時。
后背忽然傳來一股讓他靈魂出竅的冰冷涼意。
下一刻,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的飛了起來,向著前方山坡狠狠摔撲而去。
“嘭!”
這是身體摔倒,狠狠撞在山梁上的聲音。
“噗!”
這是短槍鋒利的槍頭從胸前破體而出,并狠狠刺入地面的聲音。
他想要掙扎著爬起,可隨著短槍一起灌入體內的,還有一股磅礴的,幾乎將他五臟六腑完全撕碎的恐怖勁力。
他這被短槍釘入地面的身體,除了如蛆蟲一般掙扎蠕動,再也無法做出更多的動作。
“吁——”
勒馬止步,看了眼那被釘在山梁上,還在掙扎蠕動的瘦小身影。
翻身下馬,牽著渾身披掛的玄幽馬順著山溝走到此人身邊。
此人明顯也看到了他,但卻沒有任何反應,硬氣的咬牙強撐著。
耿煊揭開面罩,語氣平靜的問:“還堅持的住嗎?”
此人可能也很意外,都這時候了居然還要與他搭話。
終究還是轉動眼珠,看向耿煊,強壓著內心深處的恐懼,咬牙硬氣道:“死不了!”
耿煊點頭,卻沒再與此人對話。
放下面罩,伸手握住此人背后短槍的握把,將短槍從地上拔了出來。
連帶著,也將被短槍前胸后背貫穿的纖瘦男子一起拎了起來。
耿煊扭頭看向身后,顧老四,洪銓等人也都已經下馬,牽馬來到他的身后。
耿煊對顧老四道:
“顧老四,待會兒沖出去后,你帶人從側面繞到對方后面去,截斷他們的退路。”
“啊?不需要我們隨您一起沖鋒嗎?”顧老四意外的道。
在出發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沖在第一線,隨時都有可能死亡的準備。
現在這殺神卻告訴他,并不需要他們與對方正面接觸,而是讓他們從側面繞后,截斷敵人退路——
那,我們要是趁機縱馬偷偷溜掉怎么樣?
這個念頭在顧老四心中剛一浮現,就被他狠狠甩出腦海。
耿煊想的卻是,你現在就是想跟我一起沖鋒陷陣,我還不愿意呢!
他對洪銓道:“到時你帶人緊緊跟在我后面,擴大戰果就成。”
“是。”
“將短槍再給我幾根。”耿煊忽地又道。
“是……”
很快,所有人都在山梁背坡處做好了準備,全都重新騎在了玄幽馬背上。
耿煊令黃耳離開馬背,自去與大黃它們匯合。
騎在馬背上的他掃了眾人一眼,沉聲道:
“好了,行動!”
下一刻,三十一匹渾身具甲的玄幽馬齊齊躍出山梁。
而后不做絲毫減速,向著坡度六十度的山坡之下猛沖而去。
身著與他人不同甲胄的耿煊一馬當先,沖在所有人的前方。
當他們沖下山坡,沖入荒原,耿煊領著洪銓等十騎徑直向著前方不遠處的隊伍疾沖而去。
而顧老四等人則撥馬朝荒野深處繞行而去。
卻說頜下有三縷長髯的俊朗男子將輕騎馬隊停在距離峽口之外兩百多步的位置,等著“老三”探路完畢之后再決定下一步的行止。
可“老三”沒入荒丘山梁之后沒多久,他的心臟就不受控制的砰砰狂跳起來。
眼皮也跳個不停。
他的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就要喝令隊伍往后面荒原后退。
下一刻,他的目光就是一凝。
只見就在“老三”剛才消失的山梁處,幾乎同時躍出數十匹人馬皆著鐵甲的“怪物”。
那么陡的斜坡,速度沒有絲毫降低,眨眼間就沖到了山腳之下。
剛進入荒原,這支玄幽鐵騎便分做了兩股。
其中一股只有十匹左右,直向他所在方向猛沖而來。
另外一支數量更多的玄幽鐵騎,卻向荒野深處猛沖而去,似要繞到他們身后。
男子下意識的想要撥馬回轉,只是輕騎馬隊的他并不想與這樣的鐵疙瘩硬碰。
可當他扭頭掃了眼身后馬隊,無論人馬都已經開始騷動起來。
這時候若是讓他們掉頭轉向,結果只會更加糟糕。
很可能還會互相踐踏,自行潰滅。
于是他咬牙高聲喝道:“左右分隊,避實擊虛!”
說著,他已經一馬當先,主動沖那只有寥寥十一人的玄幽鐵騎迎了上去。
“將那么多人手調去截我退路,卻只留這么點人手沖擊我正面。
玄幽鐵騎固然名不虛傳,可這樣的安排,也太輕狂自大了。
——這就是機會!”
男子心中轉動著這樣的念頭,給自己打氣。
手中長戟已經舞動得如風車輪轉,在雙方距離還有數十步之時,男子已然從馬背上高高躍起。
手中長戟向著那身著特別甲胄,一馬當先的身影狠狠劈砸而去。
他沒指望這一擊能創造多大的戰果,只需要將對方從山梁開始便積蓄起來的狂猛沖勢稍稍打停。
給身后馬隊留出更多應變時間,他就已經知足了。
就在他心中期待著對方面對他這傾力一擊,會作何應對之時。
可對方并沒有舉起兵器格擋,而是將左手揚起,向他擲來一物。
因為視角原因,從這支玄幽鐵騎躍出山梁開始,直到現在,他一直沒能看清對方垂在玄幽鐵騎左側的左手到底抓握著什么。
他下意識的以為是武器。
可直到此人將其狠狠向他擲來,他這才看清出。
這掠空而來的,哪里是什么武器,分明是被他安排出去探路的“老三”。
在看到這支玄幽鐵騎躍出山梁之時,他就猜測“老三”已經遭難。
卻沒想到,對方如此陰險卑鄙,連死人的尸體都要利用。
就在他咬牙想要強行劈斷“老三”的尸體,手中長戟繼續向目標落去之時。
他看到了老三震驚絕望的眼神,還有極力蠕動掙扎的身體。
“沒死!!活的!!”
男子心中震撼得差點把眼睛突出來掉到地上,這一戟再也劈不下去。
他強忍著勁力反噬的兇險,身在空中的他強行收戟回氣,擰身探手,將“老三”抄進懷里。
“噗!”
男子自身勁力在胸膛內激蕩,狠狠噴出一口血來。
還不待男子松一口氣,下一刻,就見左側天空忽然一暗。
轉眼一看,當即便駭得差點亡魂出竅。
卻見一面仿佛門板一般的巨大鐵板,向他狠狠拍了過來。
“啪!”
鐵板拍在他身上,他如同一只蒼蠅般被拍得遠遠飛了出去。
耿煊對此戰果,卻并不怎么滿意。
心中甚至忍不住嘀咕:
“做這設計的,一定不懂物理。
看著倒是威猛了,可真的一點都不考慮風阻的嗎?”
若是能夠改拍為削,效果一定還會更好。
不過,自有用意的耿煊在一板拍飛這名男子之后,人馬俱著重甲的他以將近八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沖入輕騎馬隊之內。
——在極限沖刺的狀態下,玄幽馬的速度還能再次提升。
沖入馬隊中的耿煊,并沒有讓玄幽馬直接與那些輕騎正面撞上。
而是插入馬隊那本就存在的巨大縫隙之中,他手中那柄門板也似又長又寬的大刀被他右手平舉,保持在與那些騎手脖頸位置相當的高度。
隨著玄幽馬如手術刀一般,迅捷,犀利的插入馬隊的縫隙之內,長刀便從一個個騎手脖頸間劃過,身首分離。
一顆顆人頭排著隊從大刀上方飛過,劃過一條拋物線砸落在地上。
一具具無頭尸體伴隨著脖頸鮮血狂噴,跌落墜馬,也有的依舊倔強的掛在馬背之上。
卻被驚慌震恐,蹬踢嘶鳴的馬匹近乎瘋狂的從背上顛了下來。
當然也有人反抗。
可面對他們的攻擊,耿煊完全無視。
他根本沒有任何的應對,任由那些攻擊叮叮當當劈斬在重甲之上,然后被狠狠的彈開,崩飛,甚至直接震斷。
面對這些攻擊,耿煊唯一要做的,就是縱馬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向前,不斷向前。
“這效率,一點不比用銅胎鐵背弓慢啊!”
耿煊心中感嘆。
相比于用銅胎鐵背弓站在遠處潑灑死亡箭雨,這種近在咫尺、刀刀入肉,血液在身周飛濺,人頭在上方翻飛,無頭尸在身后墜落,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體驗。
滾燙的鮮血經常會潑灑到他的甲胄之上,順著縫隙往里滲入。
翻飛的人頭也會偶爾有一兩顆撞在他的甲胄之上。
至于這兩種體驗,哪種更好,那就要因人而異了。
對于耿煊而言,他倒是更喜歡用銅胎鐵背弓進行遠程收割。
畢竟,對于殺人,他真的沒癮。
刀刀入肉,人頭滾滾。
血液從甲胄縫隙滲入,與身體接觸,那種黏濕的感覺,也并不會讓他覺得美妙。
耿煊也來不及體驗更多,就忽覺前面陡然一空。
他勒馬回轉,發現身后已經被他犁出一道貫穿整個馬隊的、長長的血線。
一具具尸體如同被收割的麥子一般,倒在這條血線之上。
他這般恐怖的、完全勢不可擋的突進,讓整個馬隊都已經陷入近乎癲狂的混亂之中。
而洪銓、程輝、謝航等巨熊幫“十大高手”正緊隨在他經過的血線兩側,快速的擴大著戰果。
縱馬下山之前,看上去頗有規模、頗具威勢的馬隊,僅是被他率著十騎玄幽鐵騎,便已成風中燭火之勢,隨時都有徹底熄滅的可能。
當洪銓、程輝、謝航等人掠過血線,縱馬來到耿煊身后,準備進行下一茬收割之時。
——此刻,隊伍的混亂不僅沒有停止,反而還在愈演愈烈。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快速掠過那條貫穿整個馬隊的慘烈血線,來到耿煊十數步外站定。
然后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滿嘴是血的嘴巴大聲高呼:“饒命饒命,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這跪地求饒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頜下有三縷長髯的俊朗男子。
只不過,現在他頜下的長髯已經被嘴里接連噴出的鮮血完全糊住。
滿臉塵土鮮血混雜,再也看不出絲毫俊朗模樣。
此人在被干脆利落的拍飛的那一刻,心里就在思考一個問題。
“那么好的機會,他怎么不趁機直接殺了我?”
“他怎么不殺了老三?只是為了迷惑我嗎?”
問題還沒思考明白,那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線就已經在眼前快速成型。
他再也不敢多思多想,只循著腦海中那一閃即逝的靈光,冒死沖到了這支玄幽鐵騎的前方,直接跪地請降。
耿煊沒有催馬行動,低頭看著這名男子,問:
“真就這么降了?不再反抗一下?”
男子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嘴里道:
“尊駕風采,在下已經完全心悅誠服。
現在已別無他念,真心請降!”
說著,他已經將頭磕在了地上。
就在他心中忐忑,以為還會有波折之時。
那馬上男子的聲音鉆入耳中,差點讓他喜極而泣。
“好。”
耿煊翻手將手中大刀重新放回馬架之上,扭頭對才剛剛從側面遠遠繞到后方的顧老四等人大聲道:
“好了,你們可以回來了。”
在側繞之時,彼此雖無言語的交流,卻眼神互通的顧老四等人,在聽了這話之后,卻再沒有與其他人有過哪怕一次的目光交流。
一個個埋頭縱馬沖鋒,向著耿煊身后的隊列回歸而去,生怕回歸的速度比其他人慢了。
直到這些人全都老實回歸,在洪銓等人身后規矩整隊排好,耿煊這才收回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問: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愕然道:“您不認識我?”
耿煊疑惑道:“我應該認識你嗎?”
“……”男子默然,而后道:“在下方錦堂。”
查了一些資料,世界上最重的馬,重量接近兩噸,頭頂到腳底高度超過2.6米,肩高超過兩米,極限可拉動五噸重物,極限沖刺速度可達到7080km/h,長途奔跑速度可維持在4050km/h,當然,現實中,這些特點并不集中在同一個馬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