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煊之所以怔住,自然是因為劉月季這個名字。
見他以“劉花兒”這個諢名自嘲,耿煊還想順口調侃一句,你要是將真名中間那個字給拿掉,效果就不一樣了。
不過,在這句話出口之前,耿煊好歹還是忍住了,將這話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看向盛祥、谷于群兩人,問:
“第一站,你們可計劃好了?”
兩人相視一眼,似乎有一顆無形的球在兩人之間來回傳遞。
最終,還是盛祥棋差一著,將“球”撿了起來,看向耿煊,恭敬回道:
“經我們二人商議,這第一站,就選在泰寧集。
雖然它與萬平集的距離也不算最近,但它周圍卻還有另兩處集市,距離泰寧集都不遠。
更關鍵的是,這三個集市之間有一條可通水運的小河相連,在轉運糧食方面,有著很大的便利。”
聽了盛祥的回答,耿煊非常滿意。
借助水運這樣的便利條件,提高糧食轉運的效率,他之前都沒有想到,現在被他主動點了出來。
由此也看得出來,在這件事上,兩人的主觀能動性已經被充分的調動了起來。
“好,既然如此,咱們第一站就去泰寧集。”
正準備拍馬啟程,耿煊卻忽地想起一事,扭頭看向旁邊的劉月季,神色鄭重的道:
“你們此行的目的,只是幫我運糧。
我不希望有人趁機做別的事!
若是有人借著我給的機會,去別的集市燒殺搶掠,那我不僅要殺掉當事人,所有與之同行之人都要連坐。
……不過,我還是希望這樣的事不要發生。
這次你們出來幫我,我并不希望以刀口濺血結束。
聽說你本事不小,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擔起這個責任來。
要是依然有人犯了我的忌諱,我不管什么理由,都要追究到你頭上!”
說著,也不給劉月季說話的機會,胯下玄幽馬已經激射而出。
其他玄幽馬緊隨其后,很快就消失在劉月季等人的視線之內。
張嘴想要說話,結果卻只吃了一嘴巴灰的劉月季本人還沒有說話。
旁邊一個背負雙斧的虬髯腌臜大漢,看著耿煊等人遠去的方向,將一雙牛眼瞪得銅鈴也似,張嘴不忿道:
“大哥,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要不,這趟咱們還是別去了,趁著這伙兇人離開,咱們趕緊開溜吧。
離開這萬平集,嗯,咱們干脆直接離開這月露原算逑。
這廝殺了無憂宮這么多人,我看接下來這月露原都安生不了。
郭碣不是來信說他已在元京扎下了根,喚我們過去幫襯么?
干脆咱們直接去元京耍耍,我不信這兇人能追到元京來砍我的腦袋!”
這大漢長了一副能活吃小孩的相貌,卻是個碎嘴,直接在劉月季身邊喋喋不休起來。
劉月季卻是根本沒有回答,收回遠眺目光的他,立刻如同火燒屁股一般跳了起來,竄入人群之中。
一邊亂竄,嘴里一邊大聲嚷嚷。
“可都聽見了,可都TN的聽見了?
現在,都給老子規矩站好,沒有命令誰也不準胡亂走動。
……還有你,你,你們幾個,誰要是管不住自己褲襠,見著個女的就掏雀兒出來,老子親手將它割下喂狗!
……混蛋,誰叫你亂走的,現在就敢擅自行動,等到了泰寧集還得了?
你們幾個蠢貨,居然還跟我瞪眼,不想被他連累死,就立刻給我摁死他!
好一陣雞飛狗跳。
兩刻鐘之后,隊伍正式出發,一匹匹元州馬拉著一輛輛馬車奔馳在趕往泰寧集的大道上。
原本來自萬平集內各個勢力,各有出身的一個個小團體,勉強已經有了一個行動整體的模樣。
本來只是游俠兒中一員的劉月季,儼然成為了整個隊伍的領頭人。
雖然有許多人對于他這種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做法有著許多不滿,臉上八個不服九個不忿,一副老子就是不服氣的姿態。
可在行動上,卻都老老實實的跟隨在了他的身后。
也沒人再說什么“老子不歸你管”“你管不著老子”這樣的話。
在離開萬平集之時,無論人馬,都沒有著甲。
直到玄幽馬隊趕了大半路程,來到距離泰寧集還有將近十里的一片荒地之時,隊伍才停了下來。
連續的行動,讓眾人對所有流程都嫻熟了起來。
眾人先是以最快的速度給玄幽馬披掛上了全身鐵甲,然后又互相輔助配合,快速將甲胄穿戴在自己身上。
一切就緒之后,隊伍再次出發。
耿煊策馬在前,有意控制著馬速。
即便如此,一行人也沒用太多時間,就來到泰寧集外。
遠遠看去,泰寧集有著與萬平集相似的高墻與大氣的正門。
讓耿煊有些詫異的是,泰寧集沒有任何警戒防范的舉措。
大門打開著,黃昏將晚,不時有人從敞開的大門進進出出,全然不知,凜冽的刀鋒,已經降臨到整個泰寧集上空。
習慣了無憂宮信息傳遞的高效敏捷,泰寧集表現出來的遲鈍緩慢,一時間讓耿煊都有些不適應。
已經做好了將強入萬平集的辦法,復刻到泰寧集的耿煊,有種蓄勢良久的一拳,卻打在了一團空氣上的空落感覺。
騎在玄幽馬背上,看著遠處的泰寧集,耿煊心中思索。
此刻,耿煊身上的重甲已經被人仔細清理過。
可血跡雖然已被徹底除盡,濃郁的血腥氣卻似乎沒有消散太多。
穿戴上這樣一套全身甲胄,呼吸著經由鐵甲篩過一遍的空氣,鐵血硝煙之氣直入肺腑,耿煊感覺自己的心腸也跟著變得冷硬了許多。
隨著日色漸薄,泰寧集大門處進出的行人變得越發稀疏。
耿煊輕喝一聲,“走。”
他一馬當先,向著泰寧集方向疾沖而去。
身后數十玄幽鐵騎緊隨其后。
許是玄幽鐵騎的速度太快,也許是泰寧集的護衛過于散漫不經。
直到耿煊策馬接近到泰寧集敞開的正門兩百多步之外,一左一右兩個站姿隨意的泰寧集護衛,這才一臉錯愕,扭頭看著他率隊沖來的方向。
這突然的一幕對他們的沖擊來得過于巨大,等他們反應過來,一臉驚恐的想要做點什么。
兩柄被耿煊隨手扔出的飛刀已經掠空而至,精準的沒入兩人眉心。
瞪眼死不瞑目的兩人都還沒有倒地,耿煊已經策馬從他們身邊馳過,竄入泰寧集正門巨大的門洞之內。
下一瞬,玄幽鐵騎便已穿過數米厚的門洞,進入泰寧集內。
一個正挑著擔往外面走,竹編的籮筐里剩著些蔫頭耷腦菜蔬的小販站在道路正中間。
看著一匹又一匹比人還高的披甲鐵馬載著一個個穿戴冰冷甲具的騎手從門洞內沖出,向著他所在方向疾沖而來。
那恐怖的速度,龐然的體格,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他當成一顆血泡輕松踩爆。
這做夢都不敢想象的恐怖一幕真實的發生在眼前,完全嚇傻的小販,怔怔的站在那里,沒有任何閃避躲讓的意思。
看著這個攔在道路正前方,看模樣正準備下市歸家的挑擔小販。
耿煊沒有降低馬速,而是朝著小販揮出馬鞭。
揮出的馬鞭如靈蛇之軀一般,在空中蜿蜒盤旋,很快纏繞在小販身上。
感受著鞭梢反饋過來的勁力,耿煊有種感覺,只需要握鞭的手輕輕一震,手中長鞭就能將小販的身體撕扯的七零八落。
東一塊,西一塊。
不過,耿煊自然沒有這么做,他只是順手往旁邊一引,就將挑擔小販送到了道路一側。
當盤絞在小販身上的長鞭如靈蛇般縮回,小販依然是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肩上挑著的擔子,兩個籮筐中賣剩下的菜蔬,都保持著原來的狀態沒有絲毫改變。
唯一變化的,也就小販本人的立足之地。
當最后一匹玄幽鐵騎從他身旁掠過,眼前一切重新“恢復”到正常模樣,魂飛天外的小販這才重新“活”了過來。
他扭頭看向玄幽鐵騎消失的方向,除了隱約的馬蹄聲,他已經什么都看不見了。
緊接著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體,他一手扶著肩上的擔子,一手在身上到處亂拍,似乎依舊不信這身體居然沒有遭受一點損傷這個事實。
不過很快,意識到自己在犯什么傻的他立刻怪叫一聲,撒丫子就朝前方的集市大門狂奔而出。
看到兩個平日里見著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爺的集市護衛,已經化作兩具死不瞑目的尸體躺在地上。
他嘴里的叫聲變得更加怪異,腳下的速度也變的更快。
不過,即便舍命奔逃的現在,他都沒有將肩上挑著的擔子扔掉。
而就在這個小販逃出泰寧集后不久,陸陸續續有更多人通過敞開的大門,從泰寧集內奔逃而出。
越往泰寧集內部深入,阻塞在道路前方,嚇傻了完全不知道動彈的人越來越多。
為了清空道路,耿煊不得不將手中馬鞭頻繁揮出。
到了最后,他手中馬鞭甚至已經沒有再收回過。
馬鞭宛如活過來的靈蛇一般,在他身前、以及兩側的虛空來回游走,快速穿梭。
而每一次游走穿梭,都會有一人甚至多人被鞭身圈中。
耿煊也沒時間將他們妥善安置到道路兩旁。
鞭身不時如彈簧一般,將那些被鞭身圈中之人彈射出去。
運氣好的,落地時還能勉強站立。
運氣不好的,得咕嚕嚕在地上滾兩圈才能一身狼狽的從地上爬起。
除此之外,還有運氣特別差的。
一被甩出,就再也沒能起來,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體躺在路旁。
這些,都是處在他行經道路的正前方,頭頂紅名又都超過二十點紅運貢獻的“幸運兒”們。
——因為月露原不同于赤烏山,耿煊將“必殺線”往上調整了一些。
即便如此,當耿煊在盛祥、谷于群二人的指路下,率領玄幽鐵騎來到泰寧集的核心區域,泰寧館正門外的街道之時,也有十幾人不幸的成為了他的鞭下亡魂。
其中近半,都是集市護衛的裝扮。
另外一半,從其穿戴行頭看去,卻是各種身份之人都有。
來到泰寧館外,耿煊沒有停步,直接縱馬馳入泰寧館的大門之內。
馬蹄踢踏,在空曠的院中疾行,直到高高的臺階出現在前方,耿煊這才喝停玄幽馬。
玄幽馬停了下來,耿煊卻沒有停下。
他的身形依然以極快的速度前掠,劃破虛空,著全身重甲的身體撞在大廳緊閉的房門之上。
“轟——”
一聲巨響,木屑飛濺。
當耿煊落地,站在堂屋之內。
一雙雙錯愕震驚的眼神,齊刷刷的聚焦在身著冰冷甲胄的耿煊身上。
透過被耿煊強力撞塌的房門,可以清晰地看見,更多玄幽鐵騎進入院中,聚集在耿煊身后的臺階下。
看不清具體的面容,可感受到那一雙雙透過冰冷鐵甲看向廳中的眼神,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居然是真的!”
“居然是真的!”
不時有人雙唇顫抖著,呢喃著,臉上都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一片壓抑寂靜的氛圍中,一個相貌年紀超過六旬的老者豁然起身。
頜下胡須顫抖不停,伸手如戟,指向耿煊。
不僅是胡須在顫抖,指向耿煊的手臂也在顫抖。
也不只是氣得,還是怕的。
只聽他咬牙切齒的喝道:
“你是誰?為何強闖我泰寧集機要重地?這是覷我泰寧集無人嗎?!”
耿煊掃視全場的目光,停留在了這位老者身上。
更確切的說,是這名老者頭頂那比屋中其他人都濃郁得多的紅名之上。
耿煊猜得到,此人此刻這番作態,更多的只是虛張聲勢。
在這個所有人都駭然噤聲的當口,發出屬于泰寧集的聲音。
他若是與對方應答,對方有很大可能會立刻順坡下驢。
不過,耿煊卻沒有要把這個“坡”順給對方的意思。
所以,他沒有回答。
在對方咬牙怒喝之時,他直接就朝著老人家出手了。
對方顯然也沒有想到,他動起手來居然這么干脆,連一句話都不帶說的。
他的修為實力本就差耿煊許多,更何況,年老不以筋骨為能。
當他看見匹練似的刀光朝他當頭墜落,意識到自己必須有所應對之時。
一切都已經遲了。
老者一顆不瞑目的腦袋沖天而起,無頭斷頸處,血液如噴泉一般沖上天空。
煉髓境的強大體能,讓那噴射而出的血液直接沖擊到了屋頂。
然后被屋頂阻擋,反彈。
血水如雨點般四散,墜落,灑向大廳各處。
聚在大廳中的所有人,哪怕座次最偏之人,也被濛濛血雨糊了一臉。
這一幕驚呆了屋中所有人。
聞著鼻尖腥甜的,來自故人的血腥氣,許多人的胃部本能的抽搐起來。
看那模樣,下一刻就要吐個昏天暗地。
就在這時,從那鐵甲之內,傳出一道聲音。
這也是這個鐵甲人闖入大廳后,說出的第一句話。
“閉嘴!”
這道從鐵甲內傳出的聲音,不僅冰冷,似乎還帶著一股鐵銹味。
生死危機面前,那些胃部正在翻江倒海之人,都強行接管,并鎮壓了身體本能的反應。
“大館主是哪位?”
待廳中眾人從激烈的情緒和身體反應中掙扎出來,耿煊再次開口詢問。
沒有人說話。
只不過,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具體內熱血已基本噴灑一空,卻依然保持著站姿的無頭尸體之上。
耿煊了然。
“噠噠噠——”
耿煊的腳步聲,宛如驚心動魄的鼓點,狠狠敲在廳中所有人的心頭。
他邁步轉向,先是瞥了眼外面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目光在廳中眾人身上掃過。
“這個時候還在閉門聚議,應是在商談很重要的事情吧?……你們在商談什么?”耿煊詢問。
沒有人開口回答。
耿煊看向一個臉上被濛濛血霧糊得有些模糊,不太看得清五官模樣的男子,道:“你來說說。”
這人糊在血霧之下的五官,肉眼可見的扭曲了起來。
但他還是強忍著鎮定的道:
“我……我們正在談論您。”
“嗯?”
“就……就在一個時辰前,我們聽說了一些從萬平集方向過來的傳言。
因為有些太過夸張離奇,我……我們都沒信。
但因為事情過于重大,大……大館主還是將我們都招來商討。”
此人強忍著心中恐懼,將事情大略講清楚了。
耿煊點頭,心道,自己這還真是來得巧。
他目光再次在廳中眾人身上掃過,最后停留在其中兩個除已經銷號的大館主之外,頭頂紅名最盛之人身上。
問:“你倆可是坐館?”
其中一人立刻擺手道:“我不是。”
說著,他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對面另一人身上。
此人的臉皮,不受控制的顫抖了一下,卻沒有開口反駁。
其頭頂的紅名濃度,僅次于被耿煊目視的兩人。
耿煊掃了此人兩眼,目光再次落在那位因為頭頂紅名過濃,而被他錯認之人身上。
問:“你又是什么身份?”
這人連忙道:
“我并非泰寧集的權勢人物,平日里連泰寧館的大門都進不來,這次也是被大館主強行拉過來的。”
此人回答的很是含糊,并沒有明確回答“我是什么人”這個問題。
但耿煊卻已經明白了,這就是個如劉月季那樣的游俠兒。
而且,應該還是泰寧集這片地界上,在游俠兒群體中非常有號召力的那種。
他之所以不直接回答,是因為游俠兒的口碑整體都是趨于負面的。
其人頭頂那比其中一位煉髓坐館還要濃郁的紅名殺孽,也不可能是救死扶傷帶來的。
不敢當著如此多知根知底之人撒謊的他,只能用含糊的言辭回應。
對于游俠兒這個群體,耿煊并沒有什么惡感。
甚至,若將目光從那一個個具體作惡之人身上抽離,注視這個群體本身,耿煊心中甚至會生出一些憐憫的情緒。
可是,一個地方若是忽然變得虛弱,混亂。
推波助瀾、渾水摸魚、火上澆油……
這些事情的背后,卻總是少不了游俠兒的身影。
而且,他們往往還是參與的主力。
混亂,對他們來說,比秩序更加迷人。
就在此人還想說點什么的時候,心中轉動著這些念頭的耿煊忽地伸指一彈,一道有若實質的萬鈞勁氣激射而出。
在此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沒入其眉心。
得紅運六十四點,黑運五點。
在其他人錯愕驚懼的目光中,耿煊收回了手。
對兩位坐館道:
“現在外面局勢有點亂,你們安排人去維護一下。”
不僅兩位坐館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都是滿臉的不可思議,無法理解。
很顯然,動輒殺人,已經被他們視為“殺人狂”、“冷血屠夫”的耿煊,是不應該下達類似命令的。
這就不應該是同一個人應該具有的思維模式。
若是他們知道,耿煊策馬沖入泰寧集,到來到泰寧館這一路上,為了避免踩死踩傷路上行人所做種種,大概得更感不可思議。
“嗯?!”
見兩人沒有回應,耿煊發出一聲濃重的鼻音。
兩位坐館身體一抖,立刻清醒過來。
屁股下仿佛有彈簧一般,立刻從位置上跳了起來,拱手應命道:
“我們這就去辦。”
說著,就快步朝廳外沖去。
在沖出大廳的那一刻,兩人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
去維護街面上正在快速陷入混亂的秩序?
兩人心里,哪里還有功夫思考這個,心思早就飄出了泰寧集之外。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他們身后的大廳飛出。
“盛祥,谷于群,你們兩個跟著他們。”
才剛掠出大廳,已經做好出了泰寧館就立刻遠遁的兩位坐館,聽了這話身形都是一滯。
看著迅速從兩側貼近過來的兩位老相識,兩人目中立刻燃燒起了憤怒的火焰。
要是目光能夠殺人,盛祥,谷于群二人的身體已經被燒成灰了。
在兩人兇狠的目光注視下,早有心理準備的盛祥、谷于群二人雖然心中苦澀,面上卻是一片冰冷。
谷于群伸手指引道:“請吧,二位。”
待盛祥、谷于群二人陪同兩位泰寧集坐館離開泰寧館,耿煊看向廳中其他人,問:
“無憂宮在泰寧集的據點在哪里?”
廳中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人開口回答。
對他們來說,這個問題自然不難回答。
可他們不敢啊!
面前這人固然兇惡可怖,可無憂宮更是令他們深為忌憚甚至恐懼的存在。
沒有誰敢在這么多目光之下,回答這個問題。
“嗯?”
耿煊不滿的嗯了一聲,看向在場紅名最盛的一人,直接點名道:“你來說。”
這人聞言,身體抖了一下,戰戰兢兢的道:
“尊……尊駕,我……我不知道……呃……”
他的回答顯然并不能讓耿煊滿意。
于是,耿煊也就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隨手一招,他就將此人送走了。
目光移動,再次盯上剩下諸人中紅名濃度最盛之人。
若是此人繼續嘴硬,他不介意立刻將其銷號,并繼續尋找下一個“紅名最濃”之人。
他甚至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對泰寧集高層進行有針對性“修剪”的手段。
讓他失望的是,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脅終究是壓過了對無憂宮的恐懼,此人屈服了。
“我……我這就帶您去!”
“帶路。”
耿煊隨在此人身后出門,見其他人都待在廳中,沒有動彈,他當即開口問道:
“怎么,你們不想跟我一起去?”
這話一出,廳中眾人只覺屁股下的椅子變成了火爐,一個個都立刻跳了起來,緊緊跟在了耿煊身后。
生怕跑得慢了,再引起什么誤會。
沒一會兒,耿煊來到泰寧集內一個位置僻靜的巨大府邸之前。
讓他失望的是,當他們進入其中,別說是人,連一只鳥都沒有找到。
他也不認為是那個引路者作怪,而且,只是隨便轉了一圈,耿煊就找到了幾處表明這里就是無憂宮定星堂據點的線索。
其中,特征最明顯的,就是一個做工精致考究的鴿籠。
只不過,現在這鴿籠里,已經空空如也,一只鴿子都沒有。
從一些日常生活痕跡可以看出,這處據點,早在半日之前,人員就已經撤了個精光。
而且,人撤的雖然匆忙,卻并不混亂。
書房、地下密室之中,雖然也找到了不少收獲,但功法,金銀,便攜的丹丸藥物等卻都沒有留下。
顯然,這些在撤退之時都被一起帶走了。
“這反應速度,很快啊!”
從種種痕跡來看,這處據點的撤退時間,距離耿煊屠光最后一支趕往萬平集的援軍,最多也就晚了兩三個小時。
在到處搜尋線索痕跡之時,耿煊還找到了兩個通往地下隧洞的入口。
若在其他時候,耿煊很想去下面逛逛。
看看月露原的地下網絡與赤烏山周邊的地下網絡有什么異同。
現在這種爭分奪秒的關口,自然只能作罷。
撲了個空的耿煊一行人離開了無憂宮據點,正好看見盛祥、谷于群二人正“陪著”兩個臉色鐵青的泰寧集坐館朝這邊趕來。
兩個臉色難看的泰寧集坐館,在看見耿煊那一刻。
臉上濃郁得幾乎要化成水淌下來的負面情緒,立刻消失得干干凈凈。
讓人懷疑剛才的陰云密布,是否只是一種錯覺。
“你們來啦?事情都做完了?
沒起什么亂子吧?
……既然如此,咱們開始做正事吧。”
一眾泰寧集的高層聞言,都是面面相覷。
正事?
合著此前做的一切,只是開胃前菜?!
不想親自動口再解釋一遍的耿煊,對盛祥示意了一下,道:“你跟他們具體說說。”
在一雙雙刀子一樣的目光注視下,盛祥硬著頭皮將他們此行泰寧集真正的目的講了出來。
濃縮成一句話,就是:“把你們囤積的糧食通通交出來!”
在一雙雙震驚錯愕的眼神中,耿煊“善意”的道:
“你們放心,我們只拿多余的糧食,口糧還是會給你們留著的,保證不會讓你們餓著。”
說罷,見還沒有人行動響應,耿煊拍手道:
“好了,都別愣著。
時間緊,任務重。
我們還要趕著去下一個集市,你們就不要耽誤我的時間了。”
或許是耿煊的催促見了效,也或許只是為了趕緊送走這個瘟神。
在耿煊說出只要滿足一定條件后就會離開,去“禍害”下一處集市,泰寧集的高層,各方勢力的首腦人物,立刻行動了起來。
當劉月季帶領的大部隊驅趕著元州馬,拖著一輛輛空馬車進入泰寧集之時。
就見泰寧集內正是一副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
明亮的火光照亮每一條街道,絡繹不絕的隊伍在一條條街道上穿梭。
或用馬車,或是人力手推板車,乃至直接肩負背扛……
一車車、一袋袋的糧食如同小溪匯入湖泊一般,被集中到一片空曠的區域。
當劉月季等人抵達時,這些糧食已經分門別類,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包。
而且,這些“小山包”,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著。
劉月季強按下砰砰狂跳的心臟,上前就著現有糧堆,以及后續數量大概估摸了一番。
然后立刻找到耿煊,道:
“幫主,這糧食的數量,比咱們預計的多很多啊。
以咱們現有的這點人手,不可能一次就運完。”
耿煊問:“你有什么建議?”
劉月季道:
“要么分多次轉運,要么增加轉運人手。”
耿煊道:“我不要求一定就要一次運完,但我希望盡量減少轉運次數。”
“那就要增加轉運人手。”劉月季建議道。
“如何增加?不可能隨便找一群人就可以吧?”
單純的數量堆砌,沒有任何意義。
若是缺乏有效的掌控,人數越多,反而讓效率降低,而不是增加。
劉月季忙道:“我認識一人,在這泰寧集內頗有威信,只要能說服他,咱們很快就能多出幾百人手。”
耿煊點頭,道:“那你去試試吧,將人找過來,看看他怎么說。”
劉月季拱了拱手,當即閃入人群之內。
看那動作,真是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勁兒。
可一盞茶功夫不到,再次出現在耿煊面前的劉月季,那一身勁兒消失得干干凈凈。
腿也軟了,眼神也變的游離飄忽。
“怎么,沒談好?”耿煊問。
劉月季瞥了他一眼,見他目光看來,忽地感覺脖子涼颼颼的,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道:
“他死了。”
“啊?死了?什么時候死的?”耿煊下意識詢問。
“就在剛才。”劉月季輕聲道。
耿煊聞言,皺起了眉頭。
“剛才死的?這么巧?……這不會是沖著我來的吧?不想讓我糧食轉運得太快?”
他甚至想到了人去樓空的無憂宮據點。
劉月季忙道:“不是不是,您別多想,他的死并沒有什么疑點。”
“嗯?……你才剛到這邊吧,為何如此肯定?”耿煊盯著劉月季,眼神微瞇。
劉月季低頭看著地面,似乎在尋找有沒有可供逃生的地縫什么的。
在耿煊沉默的注視下,他終究還是給出了明確的回答。
“因為人就是您殺的。”
“我殺的?……我這總共也沒殺幾人啊?!”耿煊皺眉。
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
問:“你要找的那人,不會叫裴奇松吧?”
“對,就是他。”劉月季忙道。
還詫異的看了耿煊一眼,似乎疑惑他居然能一口叫出這個名字。
耿煊點頭,如果劉月季要找的人是這位,那確實是他殺的。
就連“裴奇松”這個名字,也是他剛才在檢索紅運收益時翻出來的。
就是那雖不是煉髓坐館,頭頂紅名濃度卻猶有過之,在猜出他游俠兒身份,不想其趁亂搞事,便被他順手宰了的那位。
沒想到,這么快回旋鏢就到了自己跟前。
對于當時殺掉此人,反而給現在的自己帶來了小小困擾,耿煊倒是不覺得有什么。
這反而讓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看向劉月季,問:
“你,還有另外幾個與你親近之人,當初怎么沒有聽從秦鶴軒的調集?”
要是這劉月季當時也在,即便他前面僥幸的活了下來,憑他頭頂的紅名濃度,當他十抽一的時候,他一定是躲不過去的。
很大可能第一個就要被抽出來。
另外幾人頭頂的紅名雖然不如劉月季,可若他們也聽從了秦鶴軒的征調,也一定是小命不保的。
既然已經錯過了,耿煊也沒有事后補刀的意思。
但他對此,確實有些好奇。
他問得輕松隨意,劉月季卻只覺心底凜然生寒。
感覺正被一頭讓他完全無從抵抗的巨獸,用戲謔的眼神盯著。
那長滿倒刺的舌頭就在他身周看似隨意無害的游走,卻隨時都有可能將他卷住,吞入血盆巨口之中。
可這問題又不能不答。
劉月季只能低聲的道:
“我感覺有危險,在秦鶴軒的調令傳來的第一時間,就暗中通知幾個親近的伙伴提前躲到了地下。”
耿煊恍然,沒想到,這位劉月季也是天賦異稟,有著遠超其他人的危險感應能力。
可這就更奇怪了。
“既如此,你們怎不繼續躲著,等我們離開萬平集后再出來?”
“我以為危險過去了。”劉月季無奈的道。
時靈時不靈么?
耿煊點頭。
可耿煊轉念又一想,就結果來說,那個時候出來的劉月季,確實沒有再遭到生命危險。
秉著一罪不二罰的態度,即便這家伙頭頂紅名非常惹眼,自己也強行按捺了下來,沒有對他動手。
甚至于,從自己手中活出一條命來的劉月季,還變相的獲得了不小的機遇。
雖然,耿煊的目的只是為了省事,而不是要賜予他機遇。
可就結果而言,事實就是如此。
如果從這個角度去看,這哪里是“時靈時不靈”,這簡直靈得有點過分了!
心中琢磨著這些,耿煊沒有回話,就只是盯著劉月季看。
劉月季只覺渾身不適,那種有關巨獸、倒刺長舌、血盆巨口的想象變得更加形象具體,他心中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幫主?”他開口道。
耿煊停下了心中的思考,感受到劉月季心中的恐懼,耿煊忽然生出了一些想法。
道:“這次我要運糧的規模,你應該知道了吧?”
劉月季點頭道:“知道。”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耿煊又道。
“是。”劉月季應和著道。
“可我還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它。”耿煊道。
“嗯。”劉月季再次點頭。
“我還不想為此投入太多時間和心力。”
劉月季輕輕點頭,只微不可查的嗯了一聲。
耿煊盯著劉月季,道:
“我想將這事全權委托給你來負責,我只要結果,具體如何做,都由你來執行。
我能給你的,一是安全承諾。
你可以專心做事,其他事都不需要你操心。
二是我現在能夠調用的人手,只要你有需要,只要合理,你都可以跟我提。
我需要的就一點,即盡量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盡可能多的糧食,從月露原轉移到赤烏山。”
聽到這忽然壓在肩上的重擔,劉月季并沒有表現出震驚、失神、錯愕等情緒。
反而在抬頭認真看了耿煊一眼,確認他沒有開玩笑之后,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數息之后,耿煊問:“怎么樣,這個擔子,能不能接住?”
劉月季結束思考,看向耿煊,直視著他。
從這一刻,就能看出他與其他人的不同。
明明只是個煉髓門檻都沒有邁進之人,明明也怕得要死,可這種時候,他卻有膽子與耿煊對視,目光中沒有一點猶豫閃躲。
耿煊也不覺得被冒犯,一臉平靜的看著他。
于是,劉月季認真點頭道:
“感謝您如此看重我……我愿意一試!”
耿煊點頭,道:
“好!”
談定此事之后,耿煊也沒有再與劉月季閑聊,而是與盛祥、谷于群匯合,聽取他們的匯報。
既然運糧之事交托了出去,那他要做的事情就變得很純粹了。
盡可能多的從這些集市中摳出多余的糧食來。
玄幻分類榜九十八位,哈哈,距離死亡線就兩位,既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