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冬日,午后云霧漫過秀霸山上的松林,松針裹著透明冰殼,紅尾鳥在冰殼間跳躍,墜落細碎的冰晶。
楊鶴引頭戴斗笠,站在秀霸山山巔上,俯瞰著廣大的懸天京。
蘇枕雪與季白正盤膝而坐,身前各自懸浮著一柄劍。
這兩把劍各有不同,卻也各有不凡。
比如季白眼前這一柄重劍,刃長足有五尺,劍身呈冷月般的青灰,劍脊游走著雙花瓣的天然紋路,唯獨微弱的冬日日光照在劍身上,才可呈現出鱗片狀的鍛造痕跡。
而蘇枕雪這一柄劍,卻是一柄短劍,仿佛玄玉雕琢而成,劍柄與劍身連接處的護手,還是雪蓮的形態。
兩柄劍,一柄名為霜天,另一柄名為蓮生,都十分珍貴。
光從這兩把劍就可以看出,楊鶴引帶來的兩位年輕人,出身必定不凡。
事實也確實如此。
蘇枕雪乃是梁岐國當朝宰相蘇執之女。
季白則是呂鼎國皇子。
昔日的大息一分為三,崩為陳方、梁岐、呂鼎三國。
而楊鶴引是昔日的大息相國,大息崩潰之后,他不曾效忠于任何一個國祚,而是自此游歷天下,不知蹤跡。
可今時今日,他帶著蘇枕雪、季白這兩位雛虎碑上前十五的人物,前來秀霸山,尋求劍氣機緣。
足見楊鶴引心緒似乎生出了一些改變。
蘇枕雪披著一襲瑤池瑤池冰綃氅,長風吹過,冰裂紋提花錦緞襯雪貂毛,水晶流蘇碰撞發出碎冰相擊之聲,聽起來便頗為珍貴。
此刻這位宰相之女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手中蓮生寶劍上,一道雷與火交融的劍氣若隱若現,只有玄妙無端,令她一時之間看不真切。
季白似乎要比他好一些,那一柄霜天重劍上,雷火劍光縱橫,正氣凜然,仿佛能蕩盡邪魔。
“這許玉蟾許大家的九垓劍氣,殘留于秀霸山上不知何其久遠,卻又如此晦澀難懂,果不愧是劍道大家。”
季白神色認真,眼眸中露出幾分敬佩之色。
蘇枕雪頷首,認同季白所說。
楊鶴引頗為灑脫,任憑長風催動他身上的白衣,也未曾轉過身來,只是遠望著廣大的懸天京。
“秀霸山上劍氣頗多,可真正珍貴的不過就這么二三道。
比如這許玉蟾的劍氣。”
楊鶴引道:“許玉蟾并非尋常造化天端人物,而是真正的玄綱大家,一身劍道修為難以估量,不知修行到了何種地步。
你們有此機緣,能夠參悟許玉蟾留下的劍氣,對于你們二人的劍道修為來說,有頗多助益。
若是你們悟性足夠,也許能夠從中悟出劍魄來。”
蘇枕雪、季白對視一眼,眼神不由熾熱了幾分。
劍魄難得,不像寶物、神通傳承一般,可以靠他人贈予,需要自己仔細體悟。
然而悟透劍魄,就意味著戰力必將遠勝同階之人。
當然,二人乃是雛虎碑前列的少年天驕,同階之中能夠勝過他們的只怕萬中無一。
可饒是如此,對于劍魄體悟,二人也頗為眼熱。
于是二人繼續體悟。
而楊鶴引卻忽然感知到了什么。
他親自轉過身去,虛空一捉,一道劍氣頓時落入他的手中。
“這也是許大家的劍氣……”
楊鶴引若有所思。
蘇枕雪、季白二人不由抬頭,望向楊鶴引。
當他們的神蘊感知到楊鶴引手中,那一道微弱的劍氣,二人眼中頓時露出幾分熾熱來……
這一道劍氣,比起他們尋找到的劍氣,還要更加鋒銳,更加玄妙。
只是……
“這劍氣為何如此駁雜?”季白看出端倪來。
蘇枕雪同樣望向楊鶴引。
楊鶴引仔細看了一陣,道:“也有人捉到過這一道劍氣,甚至在其中夾雜了自身的劍氣,以求明悟。”
蘇枕雪、季白面面相覷,只覺得大虞懸天京中臥虎藏龍。
正在二人驚訝之時。
天上卻有云霧流轉,化作雛虎碑的輪廓。
雛虎碑上許多名諱都十分模糊,唯獨兩個名字卻極為清晰。
第一百三十行,陳執安。
第五十七行,王龍!
二人頓時大感詫異。
“有人行道下之約?”蘇枕雪抬頭看著云霧化作得雛虎碑,柳眉卻不由蹙起。
季白也搖了搖頭:“是什么人?以一百三十行,挑戰第五十七行……如此懸殊,雛虎碑又為何會應答?”
雛虎碑不同于其他碑文,每年一換榜。
排名需要修為、天資、年齡、根骨、機緣、背景……等等諸多要素。
具體如何排名,道下九碑自有其神妙。
可一般來說,上一次換榜時,排名第一百三十行的人物,要挑戰第五十七行的人物……如此之大的跨度,雛虎碑一般不會應答。
只因為短短一年光陰,排名第一百三十行的人物,背景、天資、悟性、根骨、背景等等諸多要素,根本無法一蹴而就,達到能夠挑戰第五十七行的地步。
“這倒有些奇怪……陳執安……”
季白口中咀嚼著這個名字。
直至風波又來,盞茶時間悄然逝去。
季白、蘇枕雪感知到風波吹來云霧。
王龍的名字被風吹去。
陳執安的名諱,落在第五十七行上。
“可真是奇怪。”
蘇枕雪喃喃自語。
季白道:“第一百三十行,挑戰第五十七行竟然成功了……看來過往一年,這名叫陳執安的少年,必然得到了極大的機緣。”
他這般評價。
蘇枕雪卻想起了什么,忽然說道:“不對……這陳執安在上一次換榜時,還不在雛虎碑上。”
二人跟隨楊鶴引游歷天下已然良久,未曾見雛虎碑顯現也已然良久,直至今日來了這懸天京。
“如此說來,這陳執安從雛虎碑上無名,一路行道下之約,到了雛虎碑第五十七行?”
二人越發驚訝。
“看來大虞當代,還有不錯的人物。”季白臉上露出笑容來。
而不遠處的楊鶴引卻皺著眉頭,望向懸天京西城。
在那闊大的草場中。
楊鶴引看到幾縷星光劍氣墜落下來,與云氣融合化作熾盛劍光,刺穿百氣。
“天權?”
楊鶴引眼神閃動……
“什么苗子?”
“初見我北斗流光神通,便可直悟天權?”
督察院放置于懸天京,乃至整座大虞天下,都稱得上權柄滔天。
這權柄不光只在那些先天境界的獬豸衛、玉闕境界的斗牛使上。
而在于督察院統領著全大虞監察事務,還負責官員升遷必須的經歷,可謂是真正的龐然大物。
說起來……
大虞朝堂中,本沒有督察院這一職務。
兩代之前的大虞鼎成皇,開始嘗試遏制世家權力,所以便想要開始組建督察院。
于是皇族與天下世家隔空斗法,互有勝敗。
督察院得以保留,可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般由皇帝親自挑選大虞六姓家主又或者族長外姓弟子擔任。
就比如趙崇之,乃是晏家族長的弟子。
從諸多晏家外姓弟子中脫穎而出,成為了真正的權貴。
一直以來,督察院努力在皇權與世家權利中尋找平衡。
皇家與世家,也默許督察院在這種平衡下存在。
可是今日……趙崇之忽然出現,當著王靈住的面,帶走了陳執安。
這證明什么?
不言而喻。
“看來,這執印之位,并非只是玩笑。”
王靈住微微拂袖,寬大的補服廣袖如若遮天的旗幟。
他站在原地,只能允許趙崇之帶著陳執安離開。
不允許也沒辦法。
論及官職,趙崇之大過王靈住。
問及修為,趙崇之能夠當上督察院之主,必然不會弱于王靈住,況且還有幾位氣息深厚的斗牛使正站在遠處,注視著他。
陳執安未曾料到,前來為他解厄脫困的,乃是赫赫有名的左都御史趙崇之。
趙崇之騎在那矮馬上,任憑一位魁梧的壯漢牽著馬,慢悠悠行走在街道上。
他時不時還抬頭,看一眼秀霸山,卻不知在看些什么。
這匹馬實在是有些太矮太瘦了,再加上趙崇之身寬體胖,壓的這批小馬駒喘不過氣來。
可偏偏趙崇之好像頗為享受這悠哉悠哉的滋味,一路騎馬到了北城督察院。
他帶著陳執安踏入督察院,這才下得馬來,又慢悠悠親自帶著陳執安,到了督察院最深處一棟建筑。
這建筑牌匾上,明晃晃寫了三個大字。
案冊府。
“來這里干什么?”陳執安有些意外。
直至那案冊府中,一道熟悉的咳嗽聲傳來,他心中終究稍微安定了些。
他隨著趙崇之踏入府中,卻見廣大的樓閣中,無數書架整齊排列,諸多案卷陳列在書架上,密密麻麻。
最高的書架,甚至有十丈高下。
陳執安站在書架底下,抬起頭都看不到書架頂部。
而遠處,一張寒酸桌案前,宋相正悄然坐著,他低著頭,打著鼾,好似睡著了。
陳執安靠近,腳步聲響起。
老人睡起來總是會被各種風吹草動驚醒,縱向同樣如是。
陳執安的腳步吵醒了他。
“坐。”
宋相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木凳。
而趙崇之卻去了案冊府更深處。
直至過了一盞茶時間,他才拿了厚厚幾個卷宗來到二人面前。
他隨意將卷宗放在桌案上,自己坐在宋相與陳執安的對面。
宋洗渠示意陳執安打開那些卷宗。
陳執安打開第一個卷宗,神色忽然有了變化。
他一頁一頁翻動。
神情始終淡漠。
直至他看完第一個卷宗,又順勢拿過第二個卷宗……第三個卷宗。
即便有神蘊相輔,陳執安也足足讀了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之后。
宋洗渠忽然詢問陳執安:“你可看清楚了?”
陳執安點了點頭,又反問道:“宋相,這普天之下只有我大虞如此,還是天下皆如此?”
宋洗渠嘆了一口氣:“大離天將篡得實權之后,禁止部落攻伐沖突,禁止血肉祭祀!
離人多余的兇戮如何發泄?那便是攻伐周遭小國,北地部落。
比如玉斛人、丹壑人、長山人。”
“大乾自不必說,殺戮乃是他們的底色。”
“陳方、梁岐、呂鼎三國廢除了大息郡縣制,呂鼎、梁岐變為松散的宗族太守制,以換取他們造反之時,大息各大宗族對于他們的支持。
所以大息三國再腐朽不過,太守便是一地主宰,幾無法度可言,不知發展到了何等地步。陳方勢弱,呂鼎、梁岐都想要吞并陳方,戰火燃成一片。”
“九司乃是妖國,暫且不論。”
宋洗渠閉著眼睛……
“普天之下想要尋一處凈土,已然不容易了,你既然看清了這案卷中的諸多事,不如說出一些來,讓我也聽一聽。”
“宋相不曾看過?”
“之前看過幾頁,便不愿再看了,今日你來,我便多聽上幾件。
陳執安隨意翻動那些案卷,又停留在其中一頁上,道:“王家正在煉制十二座琉璃燈盞,布成大陣,時西北大旱,許多百姓不得不變為流民謀求生路。
王家王壑,以流民煉燈油,想要一舉煉成十二件至寶。”
“謝家正在進行神通試煉,走蛟神通、化龍神通皆出于此,蛟龍神通不與人通,便以血肉為糧,抵消大道之斥——時至如今,謝家謝明赫已然成功化龍。”
“盧家則要簡單許多,吃人便是,就比如盧慈寬、盧海匯,以及這血肉神通造詣最高的盧伯玉。”
“又比如晏家為了打開那道下仙宮……”
陳執安還未說完。
宋相忽然擺了擺手,似乎是不愿聽了。
他抬起頭看著陳執安,道:“現在你可知道我為何要設立執印之位?”
陳執安頭也不抬,仍然翻動著那幾冊案卷。
在案卷中,記載了許多大虞六姓之事,可并非只有大虞六姓,其余五十個州府的許多世家也赫然在列。
“成為執印,你肩頭負擔著可就重了。”一旁的趙崇之忽然說話,臉上帶著笑容:“你可要想清楚,世家造孽,八萬萬百姓可就在你的肩頭扛著,你若是擔不住,難免心生魔障。”
陳執安神色從容,表情也未有變化:“也稱不上多重。”
他合上了案卷:“倘若我是一位悲天憫人的圣人,如此之多的百姓壓在我的肩頭,也許我會心生魔障。
可我終歸不過是一個尋常人,我同情這些人,可這些人終究未曾死在我的眼前,我也稱不上要為他們拋頭顱灑熱血。”
“我之所以想要執印,除了為那林家女子討個公道以外,不過是想要報仇罷了。”
他說到這里,一只手落在那些案卷上:“當然……大丈夫生于天地,若能行良善之事,自然要好過作惡。
大虞六姓想要我死,想要我父親死,甚至想要吞下我母親的道果。
我尋他們報仇的路途上,如果能殺幾個惡人,使這世道變得更好一些,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陳執安眼神堅定,不做絲毫動搖。
趙崇之看向宋相。
陳執安其人,似乎好的并不純粹。
可宋相卻朝他搖頭,緩緩睜開眼睛。
他眼眸中含著一些熱切的期望,對陳執安說道:“既然如此,你便多做準備。
明日我就會讓內閣準備執印之事。
大虞六姓也有許多強者入京,不斷面見圣人,想要勸圣人改變主意。
所以你想要執印,至今稱不上容易。
你不僅要與六姓各大天驕爭鋒,還要防備來自大虞六姓的殺伐。
除此之外……圣人如何決定陸吾鑒歸屬,也是問題。”
陳執安聽到宋相的話,不由皺了皺眉。
要和世家打擂臺的是圣人。
要設立執印之位,監察世家腐朽的也是圣人。
可在聽宋相說話,這圣人心中似乎也有自己的計較。
一時間倒是有些錯綜復雜。
“無論如何小心為上。”宋相同樣站起身來,指了指趙崇之。
“趙大人麾下強者無數,在懸天京中,他應該可以保下你的性命。”
“除此之外,你還想要些什么?”
宋相詢問,陳執安略一思索,這也并不客氣:“我聽說督察院中藏著一位魔道大擘的尸體……那尸體放在這里也是無用,卻不知能否給我?”
早在屈君回讓陳執安找江太平,要回林家父女尸體時,江太平便曾經透露過,督察院深處,藏著一位魔道大擘的尸體。
陳執安之前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可他出了一趟懸天京,得了許多寶物、傳承,再加上今日有此機會,陳執安也并未客氣,向宋相提及此事。
“陳先生要尸體做什么?”趙崇之顯得有些意外,眼神中的柔和化作了問詢之色。
陳執安倒也并不隱瞞:“我之前得了一道煉制傀儡的法門,這魔道大擘的尸體應當能夠派上用場。”
趙崇之搖頭:“這魔道人物來歷非凡,修為高深,哪怕元神已死,魔道功法熬練下的肉體,也堪稱強絕。
我大虞懸天京什么樣的人物尋不到?擅長煉制傀儡者也有,卻拿他的尸體毫無辦法。
陳先生,你還是再挑些東西吧。”
陳執安臉上露出笑容:“我那傀儡煉制之法頗有些不同,所以我才想要試一試。
若是煉制不成,這尸體給我也沒用,我到時候再送回來便是。”
宋相點頭。
趙崇之也就不再多說。
他一道神蘊流轉,不多時便有獬豸使還來一個巨大的棺材。
那棺材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散發著驚人的寒氣。
陳執安有些不解,按理來說,生機已絕的尸體可以放入乾坤袋才是。
趙崇之看出了陳執安的疑惑,笑道:“這般人物,就算人死了,尸體中依然存有生機,乃是珍貴的寶物,放不到乾坤寶物中去。
我之所以留著他的尸體,是為了往后用來煉丹,卻不曾想便宜了你。”
“尸體煉丹?”陳執安皺了皺眉。
趙崇之嘆了一口氣,有些可惜的看著這具棺材:“倘若不是此人修行邪功,尸體中毒性太盛,還需要以為執掌神火的煉丹大家煉化其中的毒性……他早已經變成無數丹藥,造福我大虞強者了。”
陳執安默不作聲,上前抬起棺材便離開了督察院。
宋相看著陳執安抬棺遠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趙崇之臉上笑容溫和:“這陳執安可藏著秘密呢。”
宋洗渠用渾濁的眼睛看了一眼趙崇之:“誰又沒有秘密?難道趙大人沒有秘密?”
趙崇之隨意一笑:“他若真能夠執印,不知他會如何應對天下世家。
他想要報仇,報仇便要殺人,殺了人便只能殺更多人,一來一去……他若不死,我大虞強者豈不是越來越少了?”
宋洗渠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少了也就少了,我會以龍脈為補。”
陳執安走出督察院,便冒著被追責的風險,登上葉月舟,帶著棺材回了院中。
他剛剛落在院子里的假山旁。
便察覺到厚重的真元彌漫在這院中。
他眼神微動,神蘊探出,便清楚的察覺到這虛空中,正有一座玄樓被緩緩構筑出來。
湛藍色的真元,從那玄樓中汨汨流淌,仿佛無窮無盡。
他臉上頓時露出驚喜的神色。
因為……白間終于從天門境界,踏足玄字三境,踏足玄樓境界!
白間正在破境。
陳執安也并不打擾。
他去了一處空屋,將棺材放好。
陳執安飛來院中,一路催動真元消融著棺材上的堅冰。
再加上空中長風吹拂,此時棺材上的冰早已經完全消融了。
他仍然觀想南流景,緩緩將棺材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襲黑衣,斗篷蓋住頭顱、面容。
陳執安探手撥開斗篷,這位魔道人物終究出現在他眼前。
他面容普通,可半張臉上卻有諸多神秘的印記。
“除了這鐵青的面色之外,根本不像是死人。”
陳執安神蘊落下,便知道這確實是一具尸體,其中已然沒有元神寄居,可這尸體卻還保留著些許生機。
他想了想,神蘊流轉,一道刀光閃過。
青帝刀意乍現而來,落在這具尸體上。
如今陳執安的修為已經不算弱,甚至能夠擊敗王龍。
九重青帝刀意也自有其玄妙。
可陳執安的刀意落在這尸體上,卻瞬間消散,甚至不曾濺起火花,也不曾留下絲毫印記。
陳執安眼神灼灼……
“怪不得趙崇之這樣的人物,都說這尸體是一件寶物。
也不知此人生前,究竟是何等修為……”
他一邊想著,一邊拿出云川長劍以及一本典籍。
這典籍是自齊天沖元神中得來,名為種魔典。
齊天沖之所以背叛謝家,只身一人前來捉他,也是因為這典籍。
這典籍中記載的法門,能夠執掌魔種,能夠煉制傀儡。
陳執安不做他想,仔細讀過這典籍,腦海中紫氣黃庭如煙霧一般彌漫,令陳執安越發清醒。
他閉起眼睛,仔細參悟一陣。
這才運轉法門,神蘊構筑出許多符文,開始溝通云川長劍中的魔種。
那魔種一直以來都被陳執安的青山樓光輝遮掩。
如今驟然接觸到種魔典的指令,頓時有些興奮起來。
“還是得小心一些。”
陳執安心中想著,又足足參悟種魔典三個時辰,徹徹底底將這典籍悟透。
確保萬無一失,這才運轉法門,操控魔種落入他的神蘊中。
又將魔種注入尸體。
有了新的土壤,那魔種似乎有些歡喜雀躍,迸發出濃郁的氣息,遍布這具尸體的五臟六腑,皮肉筋膜骨。
陳執安滿意點頭,又將棺材合上。
“沒有元神,這魔種徹底侵占這具尸體應該容易很多。
到了那時,我以神蘊運轉種魔典,這尸體就會成為一尊傀儡。”
“也不知這尸體究竟有多強,能否砍下那案卷記載下的六姓人物的頭顱。”
即便陳執安對宋相說,他見到那些暗中并無太大觸動。
可他兩世記憶,都并不曾有太多惡念,心中終究還有良善二字。
就連陳執安自己都沒有發覺,看了些案卷之后,他更想砍頭了。
思索良久。
陳執安搖了搖頭,沉下心去,伸出一根手指。
他手指上雷霆流轉,光耀璀璨。
“登上雛虎碑上第五十七行,這靈曄神通更強許多。
迭勢之后,身如雷霆,身法也如雷霆,速度也變作更快。”
陳執安頗為滿意,直至他身體中一陣陣痛楚傳來,喚醒他的思緒。
“果然不能小看雛虎碑前百的人物,王龍也確實配得上天驕之名。”
他咳嗽幾聲,又吞下幾枚鑄元天丹,這才去了昆侖澤中,采集諸多藥材,繼續煉丹。
有玄珠離火,再加上他真元越發強大。
陳執安煉制六品天丹的速度越發快了,僅僅一晚上就煉制出二十余枚丹藥。
世間丹師,煉制丹藥總是被許多事情掣肘。
機緣不錯,得到極好玄火的丹師,修行天賦一般,真元強度跟不上,無法發揮玄火所有的威能。
天賦不凡者,想要拿到珍貴的玄火,也多有不易。
機緣天賦都好,又有合適丹方,卻沒有充足的藥材。
可陳執安不同……他的玄珠離火比起絕大多數丹師的玄火,已經好出許多,云室七重法門同樣玄妙。
而他的修行天賦自不必多說,藥材供應幾乎無窮無盡。
所以他才能夠一夜之間煉制二十余枚天丹。
若是被其他人丹師知曉,又不知會鬧出怎樣的亂子來。
直至時過晌午,門口有人前來送信。
白間突破了玄樓,可依然是往常那等憊懶模樣。
他拿過信來,遞給正在喂魚的陳執安。
陳執安看到信上署名,覺得有些意外。
“李清然?”
李伯都死了,李鑄秋離死不遠。
李家李清然為何會給他送信?
他甚至不曾拆信,神蘊一掃,便知道了信上內容。
信上并非是什么祈求陳執安救一救李鑄秋這樣的俗套言語,而是向陳執安說了一件事。
“所以李伯都親自出手攔我,是因為王家王靈住,以及盧家女婿何觀,也就是那位曾給云停種下奪神針的大理寺少卿。
他們親自前去李府,說服李伯都出手?”
陳執安隨意一笑。
這李清然倒也算是個不俗的少年人物。
“送來此信,將這件事告知于我,我與他們必有爭斗,無論哪一方輸,都算是給自己的心緒一個交代了。”
他輕輕一拋。
幾縷星光乍現,那信件便化作塵埃,徹底消失不見了。
他抬頭看向天空,天上冬日正好。
“今天是十月初二?”陳執安詢問。
躺在不遠處曬太陽的白間點頭。
陳執安眼神輕動……
十月初十,雛虎碑換榜!
也不知道他現在的底蘊,究竟是否可以入雛虎碑前十五行!
引鶴樓中。
楊鶴引、蘇枕雪、季白坐在一處雅間。
一年以來追尋劍道,三人走遍了許多地方,卻極少來這等奢華的地方。
哪怕兩位年輕人出身不凡,早已經歷諸多奢華之物,可此時此刻,他們依然覺得有些恍惚。
桌案上,擺放著許多極為精致美觀的菜肴。
食材也甚是珍貴,香氣撲鼻。
季白、蘇枕雪盯著菜肴,等待楊鶴引落筷。
可楊鶴引此時卻抬起頭,眼神也如同兩位年輕人一般恍惚。
季白、蘇枕雪循著楊鶴引的目光抬頭看去。
先是看到了華麗的燈火,看到了燈火透露出來的詞句。
浩渺江波涌,烽火漫天愁……一旦賊塵起,王氣黯然收。
城垣破,衣冠散,庶民憂……悵望云天外,故國夢中求。
季白念出覆蓋著璀璨燈火的詞句,眼中的敬佩更深重了一些。
“師尊的詞句,實在是……”
他話語至此,卻忽然停了下來。
因為他目光閃動之下,又看到了并非那般燈火璀璨的另一闋詞。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蘇枕雪輕聲低語,念出第二闋詞。
然后兩位年輕人沉默下來。
這詞……實在極好。
怪不得師尊會如此神情恍惚。
“這大虞竟然有如此大家?”季白心中感嘆。
目光又落在那署名上,還不等他驚訝,蘇枕雪就已然驚呼出聲……
“陳執安?便是之前行道下之約,自雛虎碑上一百三十行躍升至第五十七行的人物?”
“可是……雛虎碑上不都是一些年輕人?年輕人也能寫出這樣的詞來?”
楊鶴引沉默不發,望著那署名,卻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