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起,魏昭更忙了。
虞聽晚時常見不到人。
不過她也忙著曬書。
取下簪子,用尖端輕輕一挑,將曬的差不多的書翻頁。又從如婆子那里些學修補的技巧。
都是精細活,好在她也耐得住性子。
這些時日下來,也算得心應手。
日子轉瞬即過,直到周家行刑那日。
刑場設在上京顯眼之處,四通八達,公開處置,以達警示目的。
還不到午時,就圍了不少百姓。
“怎么還沒開始?”
有婦人冷冷道:“劊子手在邊上磨刀呢,锃亮锃亮的,鋒利的不行。要我說就該用長銹的刀,一刀下去就死了多沒意思,不如多來幾刀,讓他們腦袋還和脖子連著一半,人卻沒法及時死成。”
“哇,你好毒。”
“我毒?我女兒早些年被周瑄拖走糟蹋,不堪受辱上吊死了!我男人討要公道,人也沒了。”
“我恨不得親自動手,送那些人下地獄!”
“住嘴!”
只聽一聲冷呵。
眾人紛紛往后看,就見九公主冷著臉,不知何時來的。
這……
眾人連忙避讓。
這可不能惹。
九公主雖說是中宮所出,如今皇后被廢了,舅舅一家也要成亡魂了,可她到底是皇上的女兒。
應長宜快步上前,死死看著那粗鄙婦人。
“來人!把這出言不遜的瘋婦拖下去!”
婦人身上穿著補丁,聞言笑的凄涼,絲毫沒有慌張求饒之意。
“來啊。”
“弄死我啊。”
她甚至往前。
“公主身上也有一半周家的血,草菅人命又能算什么?有本事就在這里把我也處置了!”
“呸!”
“不過是仗著皇家的勢!”
應長宜眼底猩紅,氣的手抖啊抖。
一個低賤之人,也敢對她這樣!
她身份高貴,卻短短幾日從云端跌入泥中。
父皇不見她,宮里那些曾對她百般諂媚的公主,都在背后看她笑話。
她尖聲:“來人!殺了她!殺了她!”
可身后的宮仆眼觀鼻鼻觀心,似沒有聽到那樣。
“太傅來了。”
也不知人群誰喊了一聲。
就見東側那邊顧傅居眼神犀利,穩重嚴肅著仙鶴朝服,眉宇透著深邃睿智和多年位居高位下的沉淀,走在最前頭,身后領著眾文官浩浩蕩蕩而來。
“欸,往那邊看,魏將軍也來了。”
西側,魏昭坐在輪椅上,被忠勇侯推著過來。武將皆在他身后,也是長長的隊伍。
別看兩人各為文武官之首,可這里面除了效忠他們的,還有二皇子的人,皇上的人,五皇子的人,以及之前曾向太子黨賣好的人。
只要不涉及利益沖突,魏昭和顧傅居的地位是不可動搖的。
不同于文官,武將規矩沒那么多,一路過來還在相互交談。
魏昭就聽到身后有人嗓門很大。
“早些年周家想提拔我,還想嫁個庶女給我。”
“我當時還以為撿了個天大的便宜,可那周家小姐嫌我老母眼瞎。那老子能娶她?我老母當初要不是為了供我學武,何至于沒日沒夜的繡針線壞了眼睛?我出息了,哪能為了一個不得體的女子,忘恩負義不供養母親把她趕去老家,那可不是人干的事!好在沒答應。”
不然他也要死翹翹了。
“歸之。”
魏昭聽到忠勇侯叫他。
忠勇侯憂心忡忡:“怎么瞧你比上回還要虛弱些。”
臉色慘白慘白的。
魏昭:……
因為出來前,虞聽晚給他擦了一層粉。
忠勇侯:“這里煞氣重,也不知會不會沖撞到你。”
沒有官職,只是個紈绔,但也在名單之列不得不來的蕭懷言笑了一下。
“父親放心。”
“順國公府又不是沒給他辦過喪宴,都有經驗了。”
“只要他兩腿一蹬,先前掛的白綢,白燈籠,就能取出來重新用。”
他還要再說話,就見忠勇侯眼里充斥著怒火,好似只要他再張嘴說不吉利的話,就能眾目睽睽下抽他。
蕭懷言閉嘴。
魏昭幽幽:“那個……”
忠勇侯連忙問:“怎么了?”
魏昭懨懨:“被氣到了。”
他說的很慢:“也許本來能活五年,一下子縮短成一年了。”
蕭懷言:……
也不知和誰學的,那么不要臉。
他剛要說話,后背被忠勇侯重重拍了一下。
“你個混賬東西!”
魏昭:“那個……”
魏昭問蕭懷言:“疼嗎?”
你應得的。
忠勇侯罵蕭懷言:“你看看你,只會說風涼話。再看看歸之!被你氣成這樣了,都不忘關心你!”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蕭懷言:……
好好好。
我活該!
文官武將在路口會合。
甭管有仇的還是沒仇的,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
除了兩個人。
顧傅居還有魏昭。
一個站著氣場很大。
一個坐著,氣場絲毫不輸。
顧傅居收回在魏昭身上的視線,往前頭刑場那邊去,他走的不疾不徐,每一步都沉穩有力,即便上了年紀,文人風骨在他身上展示的淋漓盡致。
待他走近,朝應長宜微微拱手,故作不知:“公主怎在此?”
身側的賀詡然:“太傅不知,是皇上臨時起意讓公主過來觀禮。”
在重要場合,他是不喊姐夫的。
這話委婉了。
明明是應長宜為周家求情,惹應乾帝不喜了。
可見不是讓她來鬧事的。
還當周家顯赫,母親是皇后的?她應長宜可沒以前那般尊貴了。
顧傅居這才了然頷首:“苦主有怨,乃人之常情。公主也得體諒他們痛失至親之苦。”
“周家如此,是作孽多端,既是來送最后一程,公主可千萬不要犯一樣的糊涂。”
他笑了笑,似格外溫和:“公主是姑娘家,待會行刑時您可得站遠些,別沾了血回頭夢魘。”
他說話的空檔,遲御代替忠勇侯的位置,推著魏昭直接繞過兩人,去了觀禮臺。
等顧傅居也準備過去的時候,有人湊了過來。
“怎么回事啊?”
忠勇侯:“你和歸之陌生的半點不像翁婿。怎么不及我和他親昵?”
顧傅居不想理他。
忠勇侯笑了一下:“都這個年紀了。不如低個頭,認個好,把人哄高興,他吹吹枕邊風,聽晚那孩子沒準耳根子一軟,就喊你一聲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