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上,酒旗招展。店鋪林立,古韻悠長。
尖酸婦人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瞥了身后伺候的婆子一眼。
婆子手上掛著份量足的金鐲子,看著很是體面,上前一步,大聲吆喝:“大家伙都來看看啊!”
“這曹二夫人可真不得了!嫁入曹家三年,至今無所出,沒給曹家添半個孩子。”
“既是書香門第出身,為何不自請下堂?還有臉把曹家一家全告上了御史臺不說,又鬧著要和離。”
“哪有女子提和離的?”
她啐了一口:“娶這么個媳婦,曹家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可她倒好,還厚著臉皮招搖逛市呢。”
路人一聽這話,紛紛駐足,眼里全是打量。
“曹家?她就是那個喝醉酒被大伯誘奸的曹二夫人?”
挎著籃子的老嫗頂著一頭白發,聞言啐了一口。
“什么誘奸?曹伯公發妻離世多年,一直沒娶續弦,可見念舊情。他要什么女人沒有,又早早在外立了門戶,何必和一年見不了幾次的弟媳搞在一處?我瞧是這婦人不檢點,借著酒勁往曹伯公身上湊。”
“成事了沒得到好處,心里不痛快,才張嘴誣陷。”
有人點頭認可。
曹家二爺可連曹伯公一根手指都比不得。
“這話不錯,曹家這些年一直仰仗曹伯公才能在上京立足。”
“她想要攀高枝往上攀,野心不小,也忒不要臉,才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這些時日,曹二夫人聽夠了閑言碎語。
她即便憤恨,可到底女流之輩,拿不出多少底氣。
想要辯解,可這些人又怎么會真的在意真相?
她不過是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她臉色煞白。
“不是,不是這樣的。”
“御史臺會還我公道。”
“那是哪樣的?”
婆子冷笑:“您不如說一說,讓大家伙幫著分辨分辨。”
曹二夫人陷入死寂。
其實她也……不清楚。
她只是在婆家祖母壽宴那日,吃多了酒,醒來身側躺著的就是大伯哥。
身體殘留的痕跡和酸軟,告訴她,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曹二夫人不敢再回憶。
可耳畔卻響起一道道的嗓音。
是婆家的聲音。
——“舒氏,你聽好了,出嫁從夫,你既然嫁入曹家,就得繼承香火。”
婆家最疼愛她的祖母拉著她的手。
——“阿沁啊,祖母不瞞你,你這肚子一直沒動靜,祖母請了不少專看女人毛病的婦人給你看過都說沒問題。祖母無計可施,便請了大夫給你男人看過了。”
祖母語氣為難。
——“竟不想是他沒法生。”
——“以至于這些年讓你吃了不少求子的苦藥,祖母心里也難過。可二房香火不能斷。”
——“祖母便和你婆母商量了一下,讓其兄長兼祧兩房。你和大郎早上是伯媳,夜里做夫妻,直到生出男嬰為止。你男人應了,祖母便來問問你的意見,可好?”
那時的她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有違人倫,如何能答應。
夫君身子不行,為何不能過繼?
可婆母卻冷笑。
——“拿什么過繼?找誰過繼?你大嫂去的早,可沒留下一兒半女。”
——“難道還從外面抱一個?這可不行,曹家偌大的家業可不能讓外人分了這杯羹。”
夫君跪到她面前。
——“我知讓你受委屈了,兼祧說出去是難聽了些,可也不是沒有先例。可你做媳婦的得體諒啊。”
——“你不樂意,大哥興許也不樂意,但有祖母在中周旋。大哥在外自立門戶,要是你生了兒子,他名下的產業,爵位,可不就是咱們的了嗎?”
——“你為了以后的好日子,犧牲些也沒什么,事成以后,我守著你過,是不會嫌你身子臟的。”
她才知道枕邊人有多么不堪。
而她的意見顯然也沒那么重要。
即便都在上京,回娘家只要兩個時辰,可曹家怕她壞事,關了她足足七天!
要不是父親前來探望,她……
曹二夫人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穩。
婆子掃了她一眼,語氣帶著驕傲,繼續道:“我們夫人身份不低,有些人脈,還和賀家也沾了些關系。”
她一停頓,視線掃視一圈。
“賀家,諸位想必都聽過,就是賀御史的那個賀,嘉善公主的娘家。”
“瞧曹二夫人您這可憐樣,興許也愿意搭把手,在案子結果出來前,先幫忙澄清澄清。”
淳瑤氣的不行,有意把表姐護在身后。
“夠了。”
“你們實在——”
可才說了幾個字。
“淳姑娘。”
尖酸婦人出聲打斷,推開婆子徑直走近,抬手挑起淳瑤的下巴。
“我要是你呢,也是沒臉出門的。”
“你父親害死了你哥哥,你母親受不住打擊上吊死了,如今家不成家,你是如何做到冷心冷清,不和你父親斷絕父女情分的?”
這一句話,堵的淳瑤說不出話來。
她想說父親沒有錯,是哥哥犯了事,身為御史自不能有一己之私而行包庇。
可母親受不住打擊死了是真,父親一夜愁白了頭也是真。
就在這時,有盤子從空中墜了下來。
很有目的的,砸向婦人。
重重擦過她的耳,將上頭掛著的耳墜割開皮肉生生扯下。
啪的一聲響。
盤子墜在腳邊,碎瓷片四濺。
婦人一摸耳朵,全是血,還在往下滴,疼的尖叫出聲。
“啊!”
“哪個不長眼的混賬敢傷我!”
人群齊齊朝隔壁二樓窗戶看去。
婆子大驚失色,見婦人疼的哆嗦,嘴唇泛白,連忙用帕子捂住她的耳朵,可血很快染濕了帕子,順著指甲縫往下流。
“夫人!夫人,您可還好?老奴這就帶您去看大夫。”
“誰幫忙跑一趟去報個官,我們董家不甚感激。”
周圍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要有人站出來。
就聽一道柔柔的嗓音。
“哎呀,怎么偏了?”
隔壁二樓窗花那邊,女子柳眉朱唇,眸含秋水,她不見驚慌,反倒嘴角帶笑。
的確偏了。
眾人唏噓。
可就算沒拿穩盤子也該掉在茶樓門前,怎么還斜著往隔壁掉?
檀絳:“屬下有罪,沒砸對方向。”
虞聽晚細聲細氣:“那你得反思啊。怎么不往她頭上砸?”